镜中人面颊有着激烈运动后的不正常红晕,而眉梢眼角,正在迅速地冷下来。
他在想。
……钟声已起,典礼即将举行,万不可误了吉时。自己非立刻赶去不可。却也不能少了伍子胥在身旁。
一想到要去唤醒伍子胥,姬光忽然有了他这样的霸主不应有的迟疑。
当伍子胥醒来,自己应该以什么样子面对他?
难道问,睡得可好?
他这样怔怔想着,未察觉榻上的人,已经醒转。
然后是一个淡定的声调:“主上,典礼时辰已近,为何还未更衣?”
姬光被吓了一跳,猝然回头,正看着伍子胥自榻上起身。
起身时不留神碰到了右臂伤口,不由得低哼一声。他用疑惑的眼光看向自己的身体,
姬光只好出言解释:“我们在吴王僚墓前遇刺,你中了一剑,剑上有毒,致使你昏迷不醒。我不得已请御医为你救治,顺便包扎了伤口。”
伍子胥眉梢微微一轩,厌恶的神情一闪而过。
姬光知道他最憎恶别人触碰他的身体,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。
心内更为疑惑。
昨夜的种种,他竟因中毒高烧而忘了?
心底冷彻。
也好,这样甚至不必考虑如何面对他的问题。
他从案边站起:“你说得对,是更衣的时候了。”
于是他出门,招来仆从,准备洗漱,焚香,更衣,佩饰。
在换上典礼用的王服时,姬光忽然觉得在旁边的宫人们很碍事。
自己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微妙但足以颠覆的变化——这并不是指的自己即将成为吴王这件事——而这些家伙们依然以不变的态度,不变的手势,不变的步骤做着这些服侍他的事。
他挥手,赶走了这些懵懂的宫人,回头看向门口。
伍子胥已经换好了衣服,因着他的特许而不必和其他朝臣穿得一样,甚至不必穿任何代表自己官阶品位的服饰。他一如既往,一身极浅淡的天青色布衣,素白的发结以浅绛色发带,同色的素锦织就的腰带一丝都没有紊乱。
“伍卿,助我更衣。”姬光的声音尾调,微妙地上扬,“请你,让我以最完美姿态,登上吴王宝座。”
伍子胥站在那里,静默片刻,走了过来,为他整衣。
吴王的服饰以黑色为底,内衬红色的中衣。这一向让他觉得肃穆的色调,在这个曙光熹微的清晨染上了不一样的意味。绢绸从手背上滑上去,冰凉的质感在他腰腹间引起奇妙的麻痒感觉。这一切都似昨夜激烈情事的尾韵。
直到繁复的王服完全穿戴完毕,两人的目光都没有交接过。
姬光看不透,伍子胥那垂下的视线,是恭谨,抑或单纯的逃避。
他想,自己已经错过了询问的时机。
他的思绪在很久以前的回忆里打了个转,决定缄口不言。
伍子胥燃烧时极灼热,一旦冷彻,就极冰冷。
姬光有些怕。
怕有一日见他再烧起来,终成灰飞烟灭。
他想,自己宁可怀着小小的欣悦,守着这一夜的片断秘密,来证明某种东西曾经存在过,并因再不触碰,而避免变异。
他们一前一后,踏出这庭院的门。
在出门的片刻,姬光忽然又听到那若有若无的琴声。
带着堕落的深情,又淡得曲不成调。
他微微侧了侧头,问身后:“弹琴的是谁?”
伍子胥凝神听了一会儿,回答了他。
“要离。”他说,“一个将死之人。”
姬光听了这句话,恍惚了一下,然后笑了一笑。
这一笑自尖而细而艳的眼角浮现,瞬间展成萧煞。
“很好。”
他踏出门的一瞬,门外民众的欢呼声骤然响起。
他们来迎接他们新生的王,吴王阖闾。
这一刻开始,公子光不复存在。
江南#8226;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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